養真集

通元理而不通禪,必受固執之病。通禪理而不通儒,多成狂慧之流。求其禪儒皆通而又能貫之以道,不但今鮮其人,即古之紫衣黃冠下,除紫陽蓮池外,恆不多觀。

 

丙午夏之日,偶過友人趙公齋頭,見几上有《養真集》一卷,因溯其書之淵源,乃得之海甸慧福寺,寺僧得之陳提臺,提臺又得之其家西席,遂借歸閱之。係隱士養真子所著,惜其不表姓名,蓋赤松黃石者流也。

 

其書由儒悟禪,就虛靈而養舍利,由禪證道,借般若而煉金丹。談空則皆拈花畫壁之真傳,論道則無鉛虎汞龍之假借。孔顏樂處信手拈來,濂洛薪傳隨筆揮出,彙三教而同歸,掃白首青牛之幻相,總百家唯一轍。

 

洩天心水面之精微,不作空中樓閣,步步階梯,修成幻海橋樑頭頭道路。衲子朝夕玩味,不須十卷楞嚴,羽客行住遵循,何用五千道德?驀直行去,省多少雲水三千。俯首入來便可坐洞天十二。

 

因其為稀有之奇書,遂全忘我心之固陋,始續貂以裁狗,繼付棗而登黎,以後尋真,不用白雲觀裡,從茲訪道,何須黃鶴樓頭?採玉探珠,全望高明之慧眼,飛昇羽化,庶酬作者之婆心。

 

噫!偌大乾坤應有知音之客,如斯世界豈無見性之人?聊染翰而暢言,遂無心而成序。

 

乾隆丁未上元觀燈日

白鬚老人王士瑞題於塵世蓬壺

 

卷上

一、   

 

夫人要做天地間第一等美事,莫如讀書;要做讀書中第一等高人,莫如學道。朱子曰:讀書將以求道,不然讀書何用?至於舉業乃分外事,可惜壞了多少人。道德經有云:立天子,置三公,雖有拱璧以先駟馬,不如坐進此道。古時帝王皆以君道而兼師道者也,至於孔子斯道不在君而在士,今非無士也,孰是見而知之者?孰是聞而知之者?

 

夫道若大路然,豈難知哉?人病不求耳,求則得之。天子得道能保天下;諸侯得道能保其國;卿、大夫得道能保其家;士、庶人得道能保其身。才為人用而鮮終,德為己修而有名,道則無名而用無窮,是故君子惟道是學,功名富貴皆視如浮雲,任其去來而漠然無所動於其中矣!

 

或問:君子惟道是學,有所取益而然歟?曰:有!願聞焉。曰:學道之人是學盡其在我者也!心可廣,身可潤,病可癒,死可免,如是之益益莫大焉。又問:學道之人果有是益與樂乎?而今世人見有學道之人,共嗔為迂。何也?曰:道德經有云:上士聞道勤而行之;中士聞道若存若亡;下士聞道大笑之,不笑不足以為道。

 

 

二、   

 

夫道一而已矣!在天曰命,在人曰性,在物曰理,此理流行於天地之間,發著於日用之際。事事物物皆有當然之理而不容移,既有所以然之理而不可易,惟循理君子以理觀物,是是非非,善善惡惡,因而付之,是謂無我。無我則公,公則明,明則處事當,而盡物之性矣!

 

若以我觀物則愛憎橫生,不免任情。任情則私,私則昏,昏則顛倒錯亂,只知有我,不知有理也。有理斯有氣,氣著而理隱;有氣斯有形,形著而氣隱。理無不中也,氣則偏矣!中無不善,偏有不善矣!苟求化偏之不善而歸中之善也,須於機動之始,密密省察,是發于理之中者,擴而充之,是生於形之偏者,絕而去之,久而理自常存,欲自消亡。

 

天下之理不可不窮也,而亦不可勝窮也,有要焉,辨吾心之惑而已矣!辨則明,明則誠,誠則天下之理得,而成位乎其中矣!聖人有言曰: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,是惑也。一朝之念忘其身以及其親,非惑歟?因聖言而擴充之,身受貧賤而慕富貴者,亦惑也;人不思來學而思往教之,亦惑也;邪教惑人,王法禁之猶不止,吾欲以空言拒之,亦惑也。聖賢之道必待其人而後行,望庸眾之人為之,又非惑歟?事有必不可成,物有必不可得者,而營營在心,亦惑也。人有不可強就,功有不可速者,而茲茲在念,非惑歟?素位不行而生外願,是惑也。聖言不畏而思非道之邪事,非惑歟?明之一善是中而不致中,明知萬法惟心而不了心,是惑也。明知生死事大而不體取無生,明知無常迅速而不了本無速,非惑歟?

 

理事本有的,但加提撕而自有;欲是本無底,但能照破而自無。惡欲、存理,原非二事,遏了一分欲,即存得一分理,遏了十分欲,即存得十分理。益人莫大於理,而存理者少;損人莫大於欲,而縱欲者多。人之有欲猶樹之有蟲,暗食其內,不久自斃。夫人以欲為樂,不知欲猶火也,不戢將自焚。神明受其煎熬,酒色耗其精氣,生病生瘡,晝夜叫苦,浮屠謂死後受罪,而不知生前已受之早矣!

 

 

三、   天地

 

大道無形,天地是個有形的道;天地不言,聖人是個能言的天地。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!未嘗不見經書,見經書而能明其理義,與見聖人何殊?天生我形,天賦我性,內外皆天,我何敢紊?我在天中,天在我心,見天地而效其清靜與其大道不二,少有私意,獲罪非輕。形色天性也,率天性而行,自無人欲之累,日用常則也,順常則而動,必無逾矩之愆。

 

人之道無時不與天地相合,一動一靜是也;人之氣無時不與天地相通,一呼一吸是也。嘗見日入地中,心火下降之象也,月到天心腎水上升之象也。仰觀北辰,居其所而眾星拱之,名曰「天樞」。夫天固有樞,以為造化之本;人亦有樞,以為性命之源。均是人也,有所謂大人者,與天地合其德。試察我之心併我之性,其合乎天地者有幾?合則加勉,不合則速改而至於大人,不為憂矣!

 

天生地成,吾人之大父母也;天動地靜,吾人之大師教也。以往之聖人,天地之孝子也;未來之聖人,天地之慈孫也。能愛其親者,大德必受命;能敬其師者,下學而上達。

 

 

四、   人生

 

人生者太極也。太極動而生陽為火,火者神也;靜而生陰為水,水者精也。神火精水妙合而凝,在兩腎之間,為元氣之根。夫吾人未生以前,氣稟之清濁從天所賦,人不得而與焉;既生以後,人之邪正由人自造,天不得而司之。天地生人,上智固少,下愚亦少,惟中人最多。中人能自強,與上智不二;中人若自棄,與下愚何殊?

 

夫人只知我是父母之所生,不知我與父母與天地皆道之所生也。是故君子必求得道而後無愧於天地,無忝於父母。子貢曰:「文武之道未墜於地,在人。」非止在春秋之人,亦在今世之人,亦在後世之人。

 

一人生來有一身,一身皆有一真人。真人靈妙通天地,真人清靜無埃塵,真人自古不增減,真人從來莫死生。但能養得真人就,勝如貧子獲萬金。孟子曰:「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?」庶民去之,君子存之。存之者成聖成賢,去之者為禽為獸。是去之時即變為禽獸,不待死後與來生也。

 

夫天有五行,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是也。不止謂之「行」,一時稍止,不可謂之「行」矣!夫人有五常,仁、義、理、智、信也。不變謂之「常」,一念稍變,不可謂之「常」矣!是五行也,是五常也,具於人身之中則為五臟,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腎是也。五臟也者,生人之大本也。傷此大本則不能以有生。是故明醫治之,必先調和五臟。發於日用之際,則為五倫,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是也。五倫也者,天下之達道也,廢此達道則不可以為人。是故先王教人先明五倫之理,而今世人有墮肢體去人倫以求道者,彼為不知其非也,世人驚以為貴而尊奉之,此亦不知其非也。

 

 

五、   

 

人皆曰:人上六十,一年老如一年;人上七十,一月老如一月;人上八十,一日老如一日。予今八十有餘,將如之何?自今以後多活一日,是上天假我之一日也,敢虛度乎?今縱得道,已是遲了,豈容再遲?昔有三個老者言及無常,有一老人曰:今年酒席筵前會,不知來年又少誰?又有一老者曰:你說的遠了。今晚脫下鞋和襪,不知明年穿不穿?又一老者曰:你說的還遠了,這口氣既然出去,不知進來不進來?智者不失時,勇者不再計。今日知道今日就該下手;此時得知,此時就是下手之時。若曰今日不暇,姑待異日,只恐你要做時,卻又做不迭了。

 

人有三寶,曰精曰氣曰神。老來之精惟恐竭,精竭則死;老來之氣惟恐洩,氣洩則死;老來之神惟恐離,神離則死。精何以不竭?必也遠色乎!氣何以不洩?必也寡言乎!神何以不離?必也無欲乎!神不可以強留,心息相依則神自留矣!氣不可以輕洩,忘言守中則氣不洩矣!精不可以漏失,還精補腦則精不漏矣!

 

或問:人老血氣既衰,如何可補?曰:慎語言可以補肺;節飲食可以補脾;絕思慮可以補心;去嗔怒可以補肝;斷淫欲可以補腎。請益,曰:不患不補,惟補而又損。我故嘗曰:百日補之不見其有餘,一旦損之遂覺其不足。視彼草木,其葉蓁蓁,秋後落葉,生理歸根,歸根不死,來春復生。由是觀之:生生不已,天之道也;各歸其跟,物之裡也。知其理不悖其道者,其惟真人乎!故真人之息以踵,踵猶根也,三冬歸根之時宜敬養之。

 

 

六、   

 

病何由而生也?皆因妄想而生煩惱,煩惱既生則傷其心,心傷則不能養脾,故不嗜食,脾虛則肺氣必虧,故至發嗽,嗽作則水氣竭絕,故木氣不充,髮焦筋痿,五臟傳遍而死矣!

 

人當妄想萌動之時,即疾病發生之時也。今人不察,必待疼痛著身纔謂有病,而不知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來漸矣!人之一身外有六淫,風寒署濕燥火是也;內有七情,喜怒哀樂憂恐驚是也。因七情而病者,為內傷而成不足之症;因六淫而病者,為外感而成有餘之病。不足宜補,有餘宜瀉。

 

後天有形之血氣受傷而病者,藥石針灸可以治之;先天無形之精神內損而病者,非反觀靜養不能癒也。十大名醫治人身病,三教聖人治人心病。

 

親朋有病皆知去看,自己有病卻不知自看。若知自看,內觀無心,外觀無身,身心既無,受病者是誰?不病者是誰?見得分明,自然無事。常想病時則塵情漸減,常防死日則道心自生。

 

昔子元有心病,遇一高僧謂之曰:「貴恙起於煩惱,煩惱生於妄想。夫妄想有三:或追憶數十年榮枯恩怨及種種閒情,此是過去妄想也;或事到眼前可以順應,卻強生意見,猶豫不決,此是現在妄想也;或其日後富貴如願,或望子孫及時登榮,與夫不可必成、不可必得之事,此是現在妄想也。三者妄想忽生忽滅,禪家謂之『幻心』;能照見是妄,遂即消滅,禪家謂之『覺心』。故曰:不患念起,唯恐覺遲,念起是病,不續是藥。」

 

又曰:「貴恙亦是水火不交,凡溺愛佳冶而作色荒,此是外感之欲;或是夜思佳冶而成夢遺,此是內生之欲。二者染著耗散元精,若能斷之則腎水自然滋生,可以上交於心。至於思索文字,忘其寢食,謂之『理障』;經營職業,不憚劬勞,謂之『事障』。二者雖非人欲,亦損性靈,若能緩之則心火不致上炎,可以下交於腎。故根塵不相緣,根無所偶,反流歸一,六用不行。」子元如其言,獨處一室,掃空萬緣,坐至月餘,心疾如失。

 

自家有病自家知。既知,須要早時醫;倘若忌醫終諱病,無常臨到悔追遲。

 

 

七、   

 

人當血氣強壯之時,馳志六慾,無所不為,及至血氣受傷,百病生焉,死期將至,縱有滿堂兒女也替不得,無數金銀也買不得,至死方悔遲了。誰不怕死?當怕之於未死之先,若待將死之時而怕病,則病難治矣!

 

試看天下之物有重於性命者乎?試思天下之事有大於生死者乎?人莫不好生,但不好長生之道;人莫不惡死,但不惡取死之事。人在世上事事相續,必死而後已。直等到臨死,有甚方法可躲得?不如及早回心,將種種塵緣一齊放下,做個長生出世之人,不亦善乎?

 

或問:「塵緣纏繞日久年深,一且就要放下,不亦難乎?」曰:「只是你不肯放下,所以說難;設若你死還有不放下的麼?今雖未死,權當已死,一齊放下有何不妙?」

 

又問:「放下個甚麼?」曰:「放下四大五蘊情識種子。」真修行人恰似大死一番,大死人也無世界纏繞,也無玄妙道理,如此大休歇方為了當。「朝聞道夕死可矣!」:此吾夫子交人急切之語,蓋謂上士聞道,了生死於片晌之間也。

 

 

八、   

 

人只為一個愛字不能除卻。愛名利遂為名利所縛;愛酒色遂為酒色所縛;愛身家遂為身家所縛;愛子孫遂為子孫所縛。將此真性縛得七巔八倒,往來人間受無限之苦。

 

受父精母血,使結成胎,衣胞猶如囹圄拘束其身,母喫熱度,如滾燙澆身,母喫冷度,如寒冰逼體。及至氣滿胎全,急要撞出,必將衣胞先撾抉數日,衣胞纔破。人只知為母的腹痛之苦,不知為子的更受無數度苦楚。至於分娩,呱的一聲,受苦於胎中纔盡,又有一身之苦隨至,內患飢渴,外畏寒熱,變蒸痘疹相繼而作,此童蒙之苦也。及至成人事業臨身,為君王者憂社稷,為士庶者憂身家,晝夜憔勞,坐臥不安,五火俱動,焚其天和,隨其疾病不禁。

 

夫人也,始成病苦,終至死苦,後有報苦,歷劫轉輪,無有休息。釋氏曰:「愛別離苦、怨憎會苦、求不得苦。」今人苦惱都是自作自受,有不知其苦而誤入其中者,有明知其苦而脫離不得者。語曰:莫言婚配早,婚配後事難了;莫言中會高,中會後業大了;莫言耕種飽,耕種後苦多了;莫言僧道好,僧道後心難了。

 

或問:「世人之苦都在身;學人之香都在心,無繩而身縛,無事而自忙,要收收不來,要放放不下,如之何則可?」曰:「學人未得真傳,其苦有如斯也,苟得真傳,收放由我,何苦之有?況學道是個安樂法門,凡說是苦者便是個外道。」

 

 

九、   性命

 

學道入門先須理會「性命」二字。性有性源,心地是也;命有命蒂,真息是也。命蒂要固,性源要清。或問:「性源如何清?命蒂如何固?」曰:「內外兩忘則清矣!精氣相守則固矣!」性即神也,命即精與氣也。

 

太極圖曰:「無極之真,二五之精,妙合而凝,而人始生焉。」所謂性即無極之真也;所謂命即二五元精也。無易子曰:「性具於心,心空一分則性見一分,心空十分則性見十分。性見則性盡矣。是止念即所以盡性也,性盡一分則神氣凝一分,性盡一分則神氣凝十分。

 

為學別無功夫,不過從容致之而已。大抵功夫全在止念,心息相依,此法最為直捷。何也?氣乃神之母,神乃氣之子。心息相依如子母相見,神氣融渾,打成一片,緊緊密密,久久而成大定。此之謂歸根復命根深蒂固,長生久視之道也。何仙姑曰:「息有一毫之未定,命非己有。」我則曰:「心有一絲之未忘,息不能定。」

 

夫人有天地之性,有氣質之性。天地之性太極之全體也。纔到陰陽五行處便是氣質之性,即此太極之體墮在氣質之中,非別有一性也。張子曰:「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。」

 

或問:「善反之有道乎?」

 

曰:「有!」

 

曰:「願聞焉!」

 

曰:「儒曰洗心退藏於密,佛曰觀自在,老曰復歸於朴:是善反之始也。儒曰知止而後有定,定而後能靜;佛曰照見五蘊皆空;老曰復歸於兒嬰。是善反之中也。儒曰無意無必無固無我;佛曰無眼耳鼻舌身意;老曰復歸於無極。是善反之至也。」

 

人性本善,有不善者氣之性也!知是氣質而不為其所使,便是變化氣質之方。八十五歲大老漢每日靜坐無事幹,道義明了無的說,經書見了懶待看,誠得一性是主宰。照破萬緣皆空幻,散淡逍遙自在話,再不與人閒扯淡。

 

 

十、   

 

人只一個心,向外是情,向內是性,順去是識,逆來是智。今要將順向外者轉而逆來向內,必也反觀乎!蓋「反」有能回能復之義,而「觀」有能照能了之功。人之神在心,而心之機在目,故目用在內而心亦隨之在內,不但在也而且定矣!此心一定,心火下降,腎水上升,口餌甘津,足躡火鼎,其妙有不可盡言者。

 

人只一個真心,因何而妄?迷則似有,覺則還無。我故曰:「知妄無妄,要放下看!『誠』是去個『偽』,『敬』是去個『慢』。當妄想紛起之時,不用止絕,直反看其心,看他想的是甚麼?但迴光一照,當處即寂。學道無別法,時常反照便是『學』,無了妄想即是『道』。」

 

朱子曰:「有一分心向裡得一分力,有兩分心向裡得兩分力,若緊緊收拾,不要逐物去,安有不得其正者?雖半月間可驗也!」又曰:「求放心者,非是別求一個心來存著,只纔覺放心便想此心是我的心,須要由我使,不得信從他往外去了,雖錮蔽之久,猛可醒來,大喝一聲,百邪皆退。繼之以觀心心無,繼之以依息息住,而神隨之俱住焉,此之謂真人之息以踵。人之異於禽獸者唯此心耳。」

 

佛言:「作惡之人來生變為禽獸。」予謂:「喪心之人當時變為禽獸。」何也?形雖是人,心已不是人了。見境心不動而名不生,不生即不滅,則此心不為塵縛,無縛即解脫矣!

 

 

十一、 

 

七情已見前篇,喜則氣緩,怒則氣上,哀則氣消,樂則氣散,憂則氣結,愁則氣下,驚則氣亂,乖戾失常便生諸病,夾血而為癥,為心腹膨痞,為腹脅刺痛,為咽喉窒塞,為上氣喘急,為五積六聚。夾水而為癖,痰涎或因之以凝結,如絮如膜,不可勝紀,故於善養者,攝情歸性乃卻病之良方也。

 

情者性之向外而動也,聖人養之於未動之先,故能以其情順萬物而無情,遇而不有,涉而不流,譬明鏡照物,美者物之美也,不因之而生愛念,惡者物之惡也,不因之而生憎心。故曰:「廓然而大公,物來而順應。」『大公』云者純是天理,無一毫人欲之私也;『順應』云者有物必有則,行其所,無事也。

 

定性書曰:「人之情各有所蔽,故不能適道。大率在於自私而用智,自私則不能以無為應跡,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然。」

 

曰:「人之情易發而難制者,為怒為甚,倘能於怒時遽忘其怒,而觀理之是又非,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之過半矣!」

 

朱子曰:「忘怒則公,觀理則順,二者所以為自反而去蔽之方也。得道之人內外空寂,靜中反觀,了無一物,則身寄寰中,而心超物外矣!」

 

 

十二、 

 

人心要死,其機貴活,死謂死其慾念,活謂活其理趣。夫思者心之活機,無邪其綱也,久思其目也。思道為正,思物為邪。道我固有之也,思我固有之道,思即是道。

 

思到妙處,灑然會心,優游悅怡,始可謂之「自得」。若思索雖深,心氣耗竭,縱有所見,非自得也。

 

不思而得者聖人也,思則得之賢人也。不思不勉之謂「誠」,即赤子不學不慮之良知是也。擇善者則此不思不勉而已矣!

 

人心有七孔,多為血絲所錮,如要開通,非學思不能。思有鑽研之義,學有印證之功,思學兼用,何道不得?

 

理有未通者,如面牆而立,思如牆上鑽穴,鑽得一穴得一穴之明,先小後大,久則並其牆而去之,則豁然大通,無復障礙矣!

 

禮云:「儼若思,儼則不苟,若則不苦,可謂善思矣!君子思不出其位謂之「思」,但出其位則謂「念」,思是入道之門,念是障道之根。

 

 

十三、 

 

只因不覺,忽然念起,是謂「無明」。無明起,故謂心為念,心實不動。觀心至此,其念自止。止念不難,能反諸一念未起之前,念則自不續矣!

 

未起之前渾是無極,而今要會一念不起,便是常察念之所由生也。因現在生過去,因過去生未來,現在若無心,過去自然了。

 

人我之見固是念,憎愛之見亦是念,必盡除之而後可。用心止妄念,妄念反覺多,試看他念甚?其念自消沒。

 

修真要止念,止念要觀心,觀心心不有,心無境自空,心境既然無,止觀亦何有?圭峰曰:「密密覺察,勤勤觀照,習氣若起,當處即休,切莫隨之,免落凡夫。」

 

夫圓宗頓教畢竟如斯,但與本性相應,覺知自然無間。

 

《參同契》曰:「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揚,委志歸虛無,無念以為常,即心得無心者,不滅心相而分別也,即念而無念者,以念無自性,緣起即空也。」

 

 

十四、 

人之一身前有三宮,曰泥丸、絳宮、黃庭宮,為神氣棲泊之所;後有三關,曰尾閭關、夾脊關、玉枕關,為神氣通暢之路。

孟子曰:「堯舜性之也,湯武反之也。」又曰:「湯武之身也,祇是反求諸己而已矣!」湯武能反求,湯武身中有個堯舜;吾人能反求,吾人身中都有堯舜。

反觀其身,氣在其中矣!反觀其氣,神在其中矣!君子以身任道,故身修而道立;小人以身殉欲,故欲滋而身亡。楞嚴經曰:「一門深入,八一無妄,彼知六根,一時清靜。」

人之不能得道者皆為形所累也,欲除此累,須知此身是不牢之物、最苦之軀、無主之形、膿血屎尿之袋,渾身內外無一點好處。為什麼你要吃好的,每到人前誇伶俐賣俊俏?指使得人意亂心迷,把世上人都給弄壞了。死了生生了死,從無量劫來受過無數苦惱,終無出期。

我今立志學道,把你始末原由都看透了,再不受你迷惑,在不受你指使,漸作人空慧,頓用捨身法,墮肢體,黜聰明,抱而弗離,道可幾何,仙家修身心反其體,神即氣凝,氣即神注,性命雙修,道器相乘,形神俱妙,與道合真。

 

 

十五、 塵世

 

搖動之謂「塵」,變遷之謂「世」。世有治亂,治世貴才而見,亂世貴德而隱。人有老少,少年貴學而勤,老年貴養而靜。唐虞之世有許由,孰憂孰樂?叔季之世無嚴光,孰清孰濁?

 

吾人涉世如渡河,凡有陷溺處要知避之。良驥至捷常受風塵之苦;玄龜雖靈難逃刳腸之禍。相彼飛鳥乘風而起,擇木而棲,何其適也!

 

只因貪食,誤入于籠,求脫不得。今之爵祿亦人之樊籠也歟!春秋不用孔子,春秋之不幸也,後世之大幸也;玄德能用孔明,玄德之大幸也,孔明之不幸也。

 

古人所行之淑慝與今人所行之是非,併自己所行之得失,事屬已往,俱是塵世中之閒扯淡,說著何為?念著何益?不說不念則心靜矣!心靜便是道。今日之脫灑處,皆從先年之不如意得來;今日之不如意處,安知非異日之脫灑乎?

 

 

十六、 名利

 

學道之未得道者,皆因妄念之不絕有以障之也!妄念之不絕者皆名利之難忘有以牽之也。苟欲絕妄念,必先把名利照破而後可。名為造物之深忌;利是人情之所必爭。故名利殺人甚於戈矛。何也?戈矛殺人之知避之,名利殺人死而不悔。

古之有道者多為佯狂,蓋不欲人知也。今之人但有寸長而欲表露於世者陋矣!君子學道將一切好勝逞能之心,俱剷忘盡,暗暗潛修,道明德立,由未能焉。故曰:「君子 之所不可及者,其惟人之所不見乎。」

利之為物也,無德而使人親,無火而使人熱,無權而使人不憚其勞,無情而使人一刻不忘,使學道者見之而敗道,使治世者見之而枉法。自古人心國法都為利所害。

天下有大害,藏於大利之中而人不知。非不知也,為利所昏也。犯法之贓猶犯病之食也,竊取時唯恐不多,敗露時惟恐其不少。一物也,何前後之異若斯也?利與害相隨故也。

設若見利之時即思有害,則苟且之念必然可息矣!君子積德,德能潤身亦能榮身,故大德者祿位名壽不求而自至;小人積財,才能養身亦能害身,故財多者憂患恐懼,欲去而不能。

 

 

十七、 

 

今夫天地一大夫婦也,能生萬物;夫婦一小天地也,能生男女。大抵人道通乎天道,順施可以生子,逆取可以成仙。

 

古仙有曰:「子要不老,還精補腦。」腦也者,諸髓之海也,淫佚之精是諸髓之所化而出也。好色之人多患頭痛,腦空是也。噫!油盡燈滅,髓竭人亡。楚館秦樓非樂地也,陷人之罟獲也;歌妓舞女非樂人也,破家之鬼魅也。

 

人都怕鬼,獨不怕家中有粧粉之鬼鉤人神魂;人都怕虎,獨不怕床上有同眠之虎吃人骨髓;人都怕蛇,獨不怕衾中有纏人之蛇吸人血氣;人都怕賊,獨不怕夜間盜陽之賊害人性命。

 

色之害人也大矣哉!非不知戒也,戒之又犯,將以為美乎?殊不思耳中有垢,目中有眵,鼻中有涕,口中有涎,腹中有屎尿,陰中有濃血,腥臊臭穢處處不潔焉,含瞋巧媚為親愛,其實狠毒,無知愚人為之心醉,圖取片時之歡,不顧百骸之枯,敗德損身為害最大,應當遠離如避盜賊,賊劫人財盡者窮,色盜人精竭者死。

 

 

十八、 

 

事有不可以行諸身者,即不可以萌其心,有不可以對人言者,即不可以告天知,就此四不可時時檢點則近道矣!

 

天下事機會難逢,可為者不可自諉,自諉者無功;不可為者不可強為,強為者取敗。事之來者莫不有理,君子論是否,小人論利害。

 

人當無事時心要常在腔子裡,不可暗中妄想,有事時心要專在理上,不可強從己見。身上事少自然苦少,口中言少自然禍少,腹中食少自然病少,心中欲少自然憂少。

 

天下至難為者其事有二,莫如過海與上陣,人猶不畏其難而有為之者,至於學道有反求即得之易,不似過海之險也,有天理自然之安,不似上陣之危也,既易且安而人鮮有為之者,何哉?

 

 

十九、 

 

萬物之有生於無,凡人之情著於有,能究常無固難,常無其有更難。人若欲立常無之地,心主以性,則未始有物,己忘而勿自化,物雖滿前常歸於無矣!

 

龐居士曰:「但自無心於萬物,哪怕萬物常纏繞?」人有妖人物有妖物,皆能迷人。彼豈能迷人哉?還是人自迷之也!

 

百字碑曰:「真常須應物,應物要不迷。」見物之美者而生一愛念,此心便為它引去,即是迷了。看透一物,不受一物之迷,看透萬物,不受萬物之迷。金剛經曰:「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。」

 

天下事事物物自有個停停當當的道理,一毫私意用不得,故曰天下何思何慮?是故君子就事了事而不生事,因物付物而不著物。

 

程伊川曰:「人於外物奉身者,事事要好,只有自己一箇身與心卻不好,苟得外物好時而不知自己身與心,己先不好了也。」

 

今夫人房舍、衣服、飲食、器皿多恥不如人,至於學問不如人,良心不如人卻不知恥,抑獨何哉?弗思甚也。

 

 

二十、 

 

論語記孔子絕四而以無我終之。蓋謂意必固皆因有我而言也,惟我無則意必固與之俱無矣!我是眾私之根也,無我則根斷而眾私不生矣!

 

今人有心制行,有一不為我者乎?不利於我,即功略蓋世,見以為分外也而棄之矣!有利於我,即升斗錙銖,裂形隕身而亦趨之矣!

 

我之為害何大也!惟無我則私化行端且忘形骸矣!有何物之累哉?遍索諸形之內,何者是我?我見既無,得大解脫。

 

永嘉集曰:「無明不了,妄執為我,我見堅固,貪瞋邪見,橫計所有,生諸染著,知身是幻,了無自性。」

 

色即是空,誰是我者?一切諸法但有假名,無一真實,四大五蘊一一非我,和合亦無,內外推求畢竟無我,詳看「我」字,從二戈而成,一正戈一反戈,狠濁殺生之禍皆因有我而起也,故心於道者先要無我。

 

 

二十一、      

 

學道之士先要認得真假,而後可以入道矣!嘗觀作戲者窮通得喪、離合悲歡,外像宛然心內坦然。彼何所得?能不動心若斯也。彼明知形象假粧,情境假作,互換互移而無損益於己也,學者觀之可以悟道焉。

 

又見提偶者手舞足蹈,恍若人形,不知者觀偶觀線,卻不思線上有人,提而後能動,倏爾人去,偶線俱在而不能動。今夫人之形骸其偶乎?氣血其線乎?真性其人乎?

 

又見耍戲法者,變名易質以炫觀者,庸愚見之目眩心惑,稱為奇妙。世間一切有為法,你來哄我我來哄你,顛倒倒顛,與耍戲法何異?見之而目不炫心不惑則近道矣!

 

又見挑燈擊鼓,燃燈擊鼓,令人齊來看影,其心與目俱隨影轉,丟下自己一箇皮殼卻不知看,及至油盡燈滅,種種幻態皆歸於無,智者觀之可以悟道。

 

當其無而生有也,有亦非有,及其有而歸無也,無亦非無。夫何以故?緣會之有,有無自性,故言非有以破常見,性空自無,無顯真體,故言非無以破斷見。

 

小而晝夜生死,大而元會運世皆可觸類而旁通矣!學道者須知一性是真,萬緣皆假,一切日用養生之物皆假中之塵垢也,胡為乎與凡庸之輩爭多寡,較美惡於塵垢之間哉。

 

 

二十二、      

 

三界無別法,惟是一心動念而生一切境也。念若不生,境自無了,及窮動念,念亦空寂。既知迷時無失,悟亦無得,以無住真心不增減,故心因境起,借心觀境。見物生心,雖居山林海島都是塵勞。

 

人戀境,境弄人,人失其正而發狂,情逐物,物引情,神離乎舍而成痴。好境歹境總是境,境雖杳來而非有;邪念正念皆屬妄,念縱紛起而亦無。勿謂五欲為樂,迷而忘返,必至傷身而傷命。

 

當知一性是真,抱之弗離,卻能消魔,破五濁世變作淨土,歸根復命,凡身結成聖胎。三界唯心所作,何不將心先了,六塵借識而入,直要把識頓絕。赤子渾然無識,塵緣滾滾永無可人之竇;真人純然是智,法界朗朗盡是了妙之鄉。

 

 

二十三、      

 

有心失理之謂惡,無心失理之謂過。語曰:「人非聖賢孰能無過。」此言可以恕人,不可以恕己。籧伯玉行年五時而之四十九之非。予今行年八十有五,八十四年之非能盡知乎?已往之非猶且不知,近日之非未易知也,何哉?迷則執非為是,悟者見是猶非,省不止三,悟豈容再。朱子曰:「日用之間知此為非即不如此,便是去病之方。若問何由能不如此?便是騎驢覓驢」。

 

學者在淨修口業身業意業三者而已。無口過易,無身過難;無身過易,無意過難。有志者必就難處用力速改,而後可以入道已!或問人有罪可懺乎?曰:昔者所作,無大無小,內外求之,了不可得,名「真懺悔」。又問人有誓愿,怕犯何如?曰:迷則說誓,悟則全無。今試求之,誓愿安在?得大解脫。

 

 

二十四、      

 

善也者太極一動所生之陽也,人得之以為性,故人性皆善。修養之家要養得陽在,天之陽生于十月純坤之後,規中真息是也,釋氏為示勸懲,說天堂地獄,善惡因報分毫不爽,必待異日與來世也。吾夫子只曰上達下達,坦蕩蕩長戚戚。

 

夫上達者日進於高明,非天堂如何?下達者沉溺於卑污,非地獄而何?坦蕩蕩者隨在無非樂地,福誰如之?長戚戚者到處俱是陷阱,業莫大焉。蓋作善作惡之時,即受福受業之時,捷如影響,不待異日與來生也。

 

或問禪者曰:天堂地獄是有是無?曰:欣怖在心,善惡成境,但了一心自然無。或問心如何了?曰:善惡都莫思量。或問為善與學好有以異乎?曰:無以異也。問其目何如?曰:耳不聽淫聲是好耳;目不視邪色是好目;口不出非言是好口;心不起妄念是好心;手不取非禮之物是好手;足不踏非禮之地是好足;本堯舜之道以治其民者是好君;學伊呂之道以事其君者是好臣;學孟母擇鄰以教子者是好母;學曾參養志以奉其親者是好子。

 

又問:今之所謂修路修廟修來生者,果有好處乎?曰:吾聞聖人有言曰「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皆以修身為本」,凡舍身而曰有修者是之謂「不知本」。

 

 

二十五、      

 

夢何為而作也?總是沉迷不醒,一個識神變作種種幻境。三界四相唯一夢心,夢中變異,無中生有。正作夢時苦樂身受,忽然覺來一切頓無,非覺始無,本來無故。證道歌曰:「夢裡明明有六趣,覺後空空無大千。」山河大地皆夢中境也,王侯將相皆夢中人也,三教聖人皆先覺人也,三教經典皆解夢書也。

 

苟知世事皆空,生死一夢,無罣無礙,名為「覺了」。昔者白雲先生睡醒,金勵問以世事,先生曰:「兩儀之下孰爾孰我?千載之中,誰興誰亡?說者非項羽是劉邦,記者非靈君是元亮,談者太邱悲范滂,看來都是塵土中泥塗,總不如一杯濁酒,一局殘棋,一枕鼾睡,身內乾坤隨我收放。」

 

勵曰:「先生以一睡收天地之渾沌,以覺來破古今之往來,妙哉睡也亦有道乎?」

 

曰:「有道!凡人之睡也先睡目後睡心,吾之睡也先睡心後睡目;吾之醒也先醒目後醒心,目醒因見心,心醒不見世。不見世並不見心,宇宙以來治世者以玄圭封,以白勝出。出世者以黃鶴去,以青牛渡。訓世者以赤子推,以綠圖畫,吾盡付之無心也,睡無心醒亦無心。」

 

勵曰:「吾欲學無心,如何則可?」

 

曰:「對境莫認心,對心莫認境,如是而已矣!焉知其他,覺來無所知,知來心愈困,堪笑塵世中,不知夢是夢。」

 

養真集卷上終

 

 

 

卷下

 

二十六、      

 

凡人之氣前升後降,真人之氣後生前降。氣之有出有入謂之凡息,蓋凡息既停而真息自動。息之所以停者,非強閉之不出也,乃虛極靜篤,心愈定而氣愈微耳,其法行住坐臥攝心歸靜,未來不想,既往不思,久之神與氣會,情與境忘,神凝氣結,只有一息腹中旋轉,不出不入,名為「胎息」。

 

此息既生,勞守虛靜,練精化氣,通透三關,灌注三宮,是謂「真橐籥、真鼎爐、真火候」也。翠虛篇云:昔遇真師傳口訣,只要凝神入氣穴者,乃吾人胎元受氣之初,所稟父母精氣而成者,乃吾人各具之太極也。真人神依於息,深入於本穴之中,綿綿若存,無少間斷,故得耑氣致柔之妙而能觀其復也。

 

太上曰:「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?」人得天地之氣以生,呼吸者橐籥之機,真息者呼吸之氣也。然此真息為受氣之蒂,生氣之原。呼吸升降,互相迭推,與陰陽相應,刻漏相準,故曰:「周天息數微微數,玉漏寒聲滴滴符。」

 

或問:「以真息為火,亦有說乎?」曰:「非以真息為火也。火人神也,息乃火橐籥之也。蓋橐籥綿綿不絕,即真人之息以踵也。故曰:「慢守藥爐看火候,但安神息住天然。」

 

夫人之一身總是一氣之周流,氣通則快,氣塞則病,故手舞足蹈以養其氣血。此法不拘時候,得便執行,必要專心閉息,則氣充滿而氣易流通。仍要怒目切齒,則嚴密武毅而邪念自無。行此數次而後靜坐,最能除妄消病。此一段功夫大有益處,不可忽諸。

 

二十七、      

 

真人練精化氣,凡人氣化成精。古人比之為汞謂其最易走失也,喻之以龍謂其最難降服也。學道者固守而不失焉,名曰「築基」。神與氣精常欲去人,但留得住,使之不去,可以長生。魏伯陽曰:「凡說抽鉛填汞,實是還精補腦。」

 

或問:「學道之人多患夢遺,練睡固難,服藥不效,如之何則可?」曰:「轉牽白牛則不走矣!」

 

又問:「人言玄牝立則真精固,玄牝如何立?」曰:「谷神不死則立矣!」問:「谷神如何不死?」曰:「無欲靜極則不死矣!」

 

嘗入玄帝廟,見龜蛇盤糾,夫玄帝天神也,而居北辰,人神獨無所居乎?維天之所在,紫微居其所而不動,天之極立焉,造化所由生也;維人之所在,黃庭立其所而不遷,人之極立焉,性命之所由固也。

 

故善養者將神火精水凝在一處,猶如龜蛇盤繞混成一塊,再不間離,久之靜極生動,真火重蒸,金精吐艷,沖關透頂,灌注上下,此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也。

 

 

二十八、      

 

道是箇無言的聖人;聖人是箇有言的道。雖言有言,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非強其所難知難能也。古之教人者,便是教以聖人之道。易曰:「蒙以養正聖功也。」是訓蒙時即以學聖望之,而學者可不以學聖而勉乎?

 

蓋自孔子之道不著,而佛老之教興,自佛老之教鮮傳,而邪說之風起。老子曰:「修己之身,其德乃真。」舍身而言修者假也,今之求仙佛者,往往絕人逃世以求之,彼以為有身家有妻子,有人事皆能累人,故不能成仙成佛也,必絕人逃世以為之。

 

殊不知仙佛之道不離身心,果能正心修身,有身家可居,有妻子可樂,有人事可以磨練,故在家亦可以成聖成賢成仙成佛,何必棄其所甚便者,而必為其所不便者乎?

 

 

二十九、      

 

學也者適道之路也。聖經賢傳其路引乎?後是邪教大作,其言與行果合於聖經賢傳乎?但有不合焉,即為魔說。學道者只要修得身心牢固,舍身心而別處用功,便非正道。學道不是說過便罷,亦不是知道便了,必要實實的向自己心中,將依竊物慾打掃得乾乾淨淨,自然合道。

 

學道之志貧當愈堅,老當愈壯。或為客氣所使,外物所奪,其咎不在氣與物也,皆是志不立之病。只可責志,反覆尋思,必見病痛處,決裂底斷了,譬如抽骨換髓,滌腸洗胃,另換了一個人,破死的做上一番,何事不成?

 

聖人之心與人同耳,何獨常清常靜耶?此無它,只是見得真養得定。惟性見得真,一切幻境不能迷亂;養得定,一切好物不能搖奪耳聞目見。譬如飲食日日要用,日日又要化而去之,若化去不盡,停滯在腹中,久而成病。

 

 

三十、 

 

學莫先於致知,致知在格物,必學了思,思了學,至於豁然貫通,則知至矣!知至則意誠心正,可次第而得知矣!學者識見有限,天下義理無窮,故有所知,必有所未知。及知其所未知,更有所未知,故詩人有如切如磋之喻。

 

人非無知也,而真知為難,人之於珠玉也皆欲以手執之,以懷藏之。何哉?蓋真知其為寶也,學道者如是真知,不患其不力矣!人之於砒刀也皆不敢以舌嘗之,以身當之。何哉?蓋真知其能傷人也。去惡者如是真知,不患其不淨矣!

 

人心本明,只為物慾所蔽便昏了。若知是物欲所蔽,便是明處,緊緊著力主定,今日去些,明日去些,忽生忽滅,汝知之乎?知而能照則可不生不滅,至於不生不滅,則心定而性盡矣!汝今之一氣一出一入,汝知之乎?知而能依則可以不出不入,至於不出不入則氣全而命立矣!

 

三十一、      

 

知行原是合一之功。常常保得知在,便是能行,若一刻不行,便是一刻昏了。君子以身體道,凡身之所在即道之所在。是故行有行功,立有立功,坐有坐功,睡有睡功,隨在無念隨在是功。凡有行不來的,只是知不真,知理果真,自然樂以循理,故曰學不厭者知也。若見理未真而勉強果行者,意氣能有幾何?至於意盡氣弛,自當行不去了。

 

時當晚夕,此君子晏息之時也,隨當收斂神室,抱一弗離,故無世情纏繞,亦無玄妙道理,乍同死人,始可謂大休歇。至於夢寢無顛倒,而後見主敬之功。迨至來朝,此君子日新之時,也隨當蚤起,日求其所未至。有人一己百、人十己千之志,積日成月,積月成歲,不論三年五載,而學不至於聖人者未知有也。瞬存息養,功無間斷於俄頃,日就月將,學有緝熙於光明。

 

或問:「天理如何全?」曰:「必得時時存養。」又問:「人欲如何淨?」曰:「只是日日消磨。」人皆有良知良能,然良知貴致,良能貴充,致而充之,在於勤學好問而已矣!

 

吾人真性靈而最神,念動即飛,不見其形。若欲留之,須察其宗。機常在目,宅安於心,心常清靜,神水歸根,久生至寶,漸漸充盈,周流上下,遍體生春,練已純熟,對境忘情,採取靈藥,用陽制陰,養成聖胎,號曰「真人」。

 

 

三十二、      

 

聖賢言語都是實事,依而行之,可以修己,可以治人。凡看書必要要看透徹,體認在自己身上,才有得力處。大學下手功夫全在格物致知。看佛經一藏不如玩心經一卷;玩心經一卷不如解觀自在三字。道德經五千字,其要全再「虛心實腹」四字。

凡人之患在好言人之是非,學道之患在好執己是。予嘗自警曰:「先年所學多知多能,近日所作或詩或文,檢點起來都是心病,今急要去。默而搜尋,天下治亂付諸罔聞,人間是非置之不論,傻傻憨憨兀兀勝勝,萬物無有三際皆空,塵緣斷盡,神氣歸根,大道已了,何必尋人?言言實踐,句句相應,來日有限,切莫因循。言行相顧,聖人稱其為君子;予能言而行未逮,聖人譏其為朽木為糞土。」

或曰:「子,儒者每引佛語,何也?」曰:「今之儒者名利薰心,專格虛文以干祿位,偶有厭世離塵者出乎其間,不思明德新民是何物?知止能得是何事?往往悖儒而求仙佛,不知吾儒之所謂聖,即玄釋之所謂仙佛也。於若以佛老之語為異而不言,彼必以予未知伊之妙,彼且爭立門戶各建旗鼓,紛紛紜紜未有已時也。」


三十三、      省察

 

省察者省察我之心。一日十二時,幾個時在內,幾個時在外?如是之人自有得力處。

 

昔有陳烈自察其心,用黑白二色豆以記之,起一善念取一白豆至於盤中,起一惡念,取一黑豆至於盤中。初者黑豆多,繼則黑白相半,久則白豆多餘黑豆,又久則純是白豆無一黑豆,又久則白豆亦無。如此拙法亦有可取者也。

 

省察即是覺照,克治即是改過,存養即是主敬。大道雖無修無證,塵情要日日消磨。人只一個心,要之在內的是誰底心?忽然走在外邊又是誰底心?察得分明,而後可以進修。

 

省察要細心,克治要果決,存養要寬裕:此三樣功夫日日要用,至於無功可用則成矣!或謂不假施功,頓超彼岸,此在上智,容或有之,不敢謂人皆可能也。

 

 

三十四、      

 

本性靈光無有生滅,亦無增減,雖錮蔽日久,靈光一耀,可以滅千惡而生萬善。但保得靈光常在,與聖人何殊?或問:「如何保得靈光常在?」曰:「必也敬乎!惟敬則保得靈光常在。」

 

戒慎恐懼固是敬,兢兢業業亦是敬。敬則不生妄想,不隨昏住。允矣存心之要,修身之法乎。自古聖人以此傳心,今夫人正衣冠,整思慮,自然生敬。敬只是主一,主一則自無邪僻矣!

 

心者身之主也,敬者心之主也。今夫入廟而生敬者,為有神像在上耳,卻不私自停身中有個真真底鬼神在裡面,慢慢不知敬,獨何歟?程明道曰:「某寫字時甚敬,非是要字好,只此是學。」

 

程伊川曰:「周先生說一者無欲也。」尋常人如何便是無欲?只在敬字上不不捱去執持得定,只如此下手用功,時時醒醒,莫令昏昧,一二日便可見效。

 

規矩,方圓之至也;準繩,平直之至也。人而左規矩、右準繩,人之至也。規矩準繩者禮也,禮以敬為本。國無禮則盜賊起而喪其國;身無禮則情欲勝而喪其身。

 

 

三十五、      克治

 

聖人有言曰: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。」夫損者,損過以就中也,損末以還本也。損人欲而還天理也。

凡百私欲必先克己,克己如克敵,必先知敵之所在而後可以進兵,直搗其穴而焚其巢,使無遺類,纔得太平。

自治宜嚴,如農夫之去草,必先去其根而後無復生之患;省察如縛賊,一時不可放鬆;克治如殺賊,必須一刀兩段。攻人欲者必如此而後成功。

克治者去其所本無也,須知本來自無,非克治而後無也。存養者保其所本有者,須知本來固有,非存養而始有也。

 

三十六、      

 

夫人起得身來,終日營營,絕不知此心去向,或有知存者,又多用強制,強制則反傷其心。陰符經云:「火生於木」,禍發必克者此也。人心至活而神,當平其性,順其機而養之,不令一毫放逸,一毫勉強,一毫間斷,始可謂之養心之法矣!孔子所謂止於至善,老子之似或存,釋之觀自在。

 

蓋人之神在心,而心之機在目。目用在內而心即隨之在內,故目觀自在。觀者反觀也,自在者心自在也。人若反觀久之,不但心在而心竟定矣!神氣一定,恍若初醒,真如天地交泰,其妙有不可盡言者。心經曰:「無從無量劫來,觀心得道。」

 

今夫日落,室內此暗不知從何而來,及點起燈時,此暗不知何處去了。要知燈無逐暗之理,暗無畏燈之情,此有彼無,毫不費力。燈可以喻「覺照」,暗可以喻「無明」。

 

應觀過去諸法恍惚如夢,現在諸法迅速如電,未來諸法黑暗如漆。又觀世間一切有為之法須臾變壞,歷劫以來受過無限苦惱,宜速遠離。行住坐臥皆應止觀雙行。止是「寂靜」,觀是「惺惺」。

 

或曰:「如何是明心?」曰:「虛心是明心,四相俱無,萬法皆空。」「如何是見性?」曰:「率性是見性,不識不知,順帝之則。」

 

 

三十七、      存養

 

「存養」二字原不相離。若不能存,養個什麼?存其心便是養性。未發要存養,已發要省察,私意要克治,克治畢又要存養,三者遞相為用,一刻不可間斷。

 

存心非是用力把持,只要清心寡慾便是存心。須知此心覺即來,不覺即去。必如之何而後能常覺,常不去乎?祇在熟之而已。嘗見養山禽,非家中物也,只餵養的熟了,放之亦不肯去。況心中故物,養之果熟,豈尚有肯去之理乎?

 

朱子曰:「涵養本原之功,誠易間斷。」然纔覺斷,便是接續處,只要常自提撕,分寸積累將去,久之自然接續,打成一片耳。

 

精氣神得其所養而長者生,失其所養而消者死。試察一日之間,行其所養而長者幾何?失其所養而消者幾何?則生死可以自知,而無用卜為度也。學道之功要一日密似一日,一時密似一時,久之自熟而與道合一矣!

 

 

三十八、      

 

夫人自有生以來至於今日,皆以情欲用事,習染已深,一旦求得清淨,事非容易,故必以持戒為先。

 

持戒者須淨修三業,三業為何?身口意是也。不殺不盜不淫是淨修身業;無望與、無綺語、無兩舌、無惡口是淨修口業;除貪、瞋、邪念是淨修意業。

 

視聽言動如顏子之四勿是持戒之至也;克伐怨欲如原憲之不行是持戒之粗也。子曰:「君子有三戒。」蓋謂君子常存戒慎之心,一生不為血氣所使也。

 

又曰:「君子有九思。」蓋謂君子之心常惺惺,不用持戒而自無不戒也,楞嚴經曰:「攝心為戒。」因戒生定,因定生慧。

 

 

三十九、      

 

定性書曰:「所謂定者動亦定,靜亦定。」與其是內而非外,不若內外之兩忘也,兩忘則澄然無事矣!無事則定,尚何應物之為累哉?心本欲定,不能定者,念實累之矣!若止念存心,無所以亂此心者而心自定矣!

 

雲門曰:「初禪念住,二禪息住,三禪脈住,四禪滅盡入乎大定。」須知定中之道有三焉:一曰天生定,謂本性寂然原自不動;二曰修成定,謂涵養純粹,自性澄澈;三曰宇泰定,謂虛心順理,行所無事。

 

莊子曰:「宇泰定者發乎天光。」古之得道者以恬淡養智,智生而無以為知也,將睡猶未睡,世事無所知,身心寂不動,便是三昧時,在因謂之「止觀」,在果謂之「定慧」。

 

 

四十、 

 

語曰:「人心如水。澄清之,可照鬚眉;但一橈之,天地異位。」須知慧中之道有三:一曰人空慧,謂了悟人生,無人無我;二曰法空慧,謂了五陰諸法,原假非實;三曰空空慧,謂了境知俱空,是空亦空。

 

初修定者忽發神通,或知宿命過去之事,或知異日未來之事,獲得他心智,辯才無礙。此無他,我儒所謂「至誠之道可以前知」者,此也。

 

學道至此,多有貪著世間名利恭敬,俱屬有漏,神氣因不能固,多致尸解,須急棄之,有漏之法虛妄故也。道德經云:俗人昭昭,我獨昏昏;俗人察察,我獨悶悶。

 

 

四十一、      

 

一部中庸皆言誠也。擇善固執求誠之事也,參、贊、位、育,至誠之功也。至誠之謂聖,天道也;存誠之謂賢,人道也。法天始能成人,盡人可以合天,故曰及其成功一也。

 

天之道惟誠,故能生萬物;帝王之道惟誠,故能化萬民;聖賢之道惟誠,可以備萬善。慎獨致曲是日用間求誠最緊要的功夫。至誠可以動天地而格鬼神。

 

天地間,無處不見鬼神。人雖不見鬼神,未嘗不見天地。夫鬼神者天地之靈,天地者鬼神之跡。君子畏天命即所以畏鬼神也。世之人敢為不善者,只畏人知,不畏天知。畏人知者偽也,畏天知誠也,君子也。

 

 

四十二、      

 

孝也者百行之本,萬善之源也。立身行道終身之孝也,服勞奉養一時之孝也。

 

古語曰:「父母全而生之,子全而歸之,一舉足一開口,一動念不敢忘父母,無辱身喪心羞親之失,可謂孝矣!」

 

或言曰:「一舉足一開口,一動念不敢忘天地全而生之,人全而歸之,一舉足一開口一動念不敢違天地,無辱身喪心逆理之失,可謂仁矣!」

 

父母者一家之天地也,孝子事父母如事天地。父母愛之,喜而不忘;父母惡之,勞而不怨。

 

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,人事天地,當如事父母。富貴利達,處之不逾其則;貧賤患難,受之不失其正。

 

或問曰:「父母既沒,何以行其孝也?」曰:「子之身父母之遺體也,謹守之而不失,即所以事父母也。人之性天地之降衷也,培養之而勿喪,即所以事天地也。」

 

 

四十三、      

 

今世之人得道者鮮矣,非道之難得也,知之未真,守之不固也。入德之功自知機始;崇德之功自誠意始;修道之功自遷善始。

 

聖人有言曰:「含德之厚比於赤子。」夫人之初誰非赤子哉?惟能去其習染,還我赤子之初,聖人之德如斯已矣。

 

君臣、父子、夫婦、昆弟、朋友,此五者天下之達道也,舍此五者而言道,外道也。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,舍此三德而言德,悖德也。

 

古人一怒而安天下,我今以一怒而安斯心,可謂大勇也。尤貴智以助之,仁以成之。智則覺而不迷,仁則純而不雜,三者備可謂至德而成,大道始凝矣!

 

子曰:「據於德。」據者固執之謂。惟固執則一得永得而弗失之矣!久則熟,熟則化而為仁。

 

 

四十四、      

 

仁者人也。人而不仁欲成真人,無有是處。吾謂儒之所謂仁,即佛之所謂舍利,仙家之所謂金丹。心者人之舍也,仁者心之主也,但將此心打掃乾淨,隨覺元氣復來,四體百骸無不充暢,旋視萬物同一自得之象,故曰:「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。」

 

天地生生之理具於人心,謂之曰仁,取其能生故也。果核之實亦謂之曰仁,亦取其能生故也。人何不將此生生之理存養於心哉?吳臨川曰「仁者壽」,吾嘗持此觀天下之人,凡氣之溫和者壽,質之慈良者壽,量之寬宏者壽,貌之厚重者壽,言之簡默者壽。

 

蓋溫和也、慈良也、寬宏也、厚重也、簡默也,皆仁之一端也,其壽也宜矣!臨川論有仁之一端,尚且能得壽,若併五者而俱有之,其壽之長也不問而可知矣!仁者樂山,夫山之為物也亙古不遷,是凡物之有壽者莫若山也。山能常靜,仁者常靜,靜則神凝氣結,精滿形固,豈有不壽者哉?

 

 

四十五、      

 

周子曰:聖人主靜立人極。夫極者人之大中也。聖人主靜,非以靜為善而故主之也,是萬物無足以橈其心,不求靜而自靜也。今之求靜者未得真傳,皆曰「緊鎖心猿牢栓意馬」,至於栓鎖不住,遂謂此心將不可得而靜也。

 

殊不思此不致知之過也。致知則明,明則見得天下之理都是停停當當的,一毫私意著不得,此所謂知止而後有定,定而後能靜,靜而後能安也。外忘名利則身安,內忘思慮則心安也。

 

人皆曰「身安便是福」,我則曰「心安便是道」。慧可見達摩曰其心未安,乞師與安,摩曰:「將心來,與汝安。」可曰:「覓心了不可得。」摩曰:「我與汝安心竟。」其訣曰:三際求心心不有,寸心覓妄妄原無,妄原無處即菩提,是則名為真得道。

 

告子之不動心,是不得勿求,遺棄而不動,後世枯槁之士皆告子之流,非見道者,誰知其謬?

 

 

四十六、      

 

樂莫樂於得道,士庶得道,其樂過於王侯;苦莫苦於失道,王侯失道,其苦大於乞丐。一日學道一日快活,日日學道日日快活,終身學到終身快活。學道原是安樂法門,是以聖人學之不厭。

 

周茂叔教二程氏尋孔顏樂趣,是樂也居各人身中,反尋之而自足。孟子謂君子三樂:一曰天倫之樂,二曰性份之樂,三曰名教之樂。其樂在天與人者,我不得而必之【註】,其樂在我者,胡不自盡焉?

 

今夫人有不為人役者乎?有不為物役者乎?有不為形役者乎?人能去此三役,則可以之言樂矣!嘗見茫茫之人筋疲力盡,但得放下,便覺快樂。學道之人若能放下,其樂倍於世人萬萬矣!

 

先年予嘗盛暑遠行,見老者坐於涼棚之下,以為極樂矣。予今閒暇坐在涼樹之下,不見樂處。何哉?先年以勞視逸,故若是耳,意者【註】貧之視富、賤之視貴,皆若是乎?為人只可素位而行,故能無入而不自得焉。凡願外之心俱屬無益,一切攀緣業債是非罪過,皆由此願外之一念起,可不慎哉?

 

不得而必未必

意者意義上

 

 

四十七、      太極

 

太極者兩儀之祖也,兩儀者天地之祖也,天地者萬物之祖也。用祖氣以修身則固,取祖氣以書符則靈。太極在吾人是謂玄牝,乃真精妙合,自然而成,是神氣之根而性命之竅也。大要在觀天之道,執地之行,二者盡之矣!一陰一陽兩者配合,天地之行也;日月運行晝夜交光,天地之道也。故曰天地位設而易行乎其中矣!

 

易謂坎離是也,聖人知其如此,故以乾坤為鼎器,以烏兔為藥物,其中消息盈虛之數,則又準之以火候。陰符經曰:日月有數,大小有定,神明出焉,聖功出焉。總而言之,盜機逆用,盡之矣!

 

天地既判,日月運行,照耀交光,而造化生焉。日月者天地陰陽之精神也,於卦為坎離。離中之陰是為烏精,坎中之陽是為兔髓。丹法以烏兔為藥物,不過是識五臟之精,盜其機而逆用之耳。

 

是藥物也,生產有時節,採取有銖兩,顛倒有法度,其要在於丹出庚初,鉛生癸後,日月交光,陰陽和氣,自然而成,故丹之為字像日月。或問:何謂金液還丹?曰:以其既失而復得謂之還,以其採取水中之金,合以巳汞而成,謂之金液。

 

 

四十八、      

 

古聖相傳只有一個中字。不偏不倚,中之體也;無過、不及,中之用也。堯曰:「允執厥中。」夫執中,兼動靜而言也,靜則執此中以存心,動則執此中以應事。允者信也,有因時隨事自然執中,無一毫勉強間斷之意。

 

舜曰「惟精惟一」。灼見元微曰「精」,始終不二曰「一」。言人必有惟精之見,惟一之守,而後可以執中。允字內以賅此意,恐人不解,故益明言之。

 

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。有念人心也,無念道心也。言人心易熾,道心易沒也。此言危微之機以惕人,欲人慎乎執中也。

 

李延平危坐終日,以驗夫喜怒埃勒未發以前氣象何如?而求所謂中也。如是者久之,而知天下大本,真在乎是也,故曰學問不在多言,但靜坐澄心,體驗天理,天理若見,人欲之私接消退矣!

 

李清菴曰:此中非中外之中,非西方之中,又非在中之中,念頭不起處是也。易曰:聖人以此洗心,退藏於密。

 

 

四十九、      學聖

 

古人有言曰:人皆可以為堯舜。堯舜是天生底聖人,湯武是學成底聖人。老君曰:「我非聖人,學而能之。」或問周茂叔曰:聖可學乎?曰:可!有要乎?曰:有!請問焉!曰:一為要,一者無欲也。無欲則靜虛動直。靜虛則明,明則通;動直則公,公則溥,明通公溥庶矣乎!

 

學道便是學聖人。道我固有不從外來,聖非絕德可學而至。吾人之性與聖人同,能盡其性便是聖人。學舉業者能中舉人,人皆知之;學聖人者能至聖人,胡不知也?

 

吾夫子信己可以為聖,故學而不厭;見世人可以為聖,故誨人不倦;欲以聖人之道化天下,故周遊列國;欲以聖人之道教後世,故刪述六經。儒者之所謂聖,即僧道之所謂仙佛也。

 

佛者覺也,仙者山也,此古來命名之義也。予相佛一字更有說焉,佛自從人從弗,弗者不也,有不為人欲為義焉。人而能為人之所不為則可以成佛矣!仙字從人從山,山者靜也,有常定常靜之義焉。人能如山可以成仙矣!

 

放下便是佛,提起就成仙,如何能作聖?惟一無二三,看來儒釋道皆以無欲而成。彼有所貪而為之者,百無一成。

 

或問:欲學聖人,其如習氣難除何?曰:惟不肯除是以說難,若肯除之,刻下即休。何也?一切習氣皆是虛妄,心迷似有,心悟則無,非悟始無,本來無故。

 

 

五十、 就正

 

孔聖曰:「君子食無求飽,居無求安,敏於事慎於言,就有道而正焉。」君子心專力勤,可謂學得其宗矣!猶必就有道者,非過謙也,事求益也。蓋有鑑夫天下之道理無窮,一人之學問有限,是故大舜聖人也,猶必好問而好察邇言,捨己從人,樂取於人以為善;顏子大賢也,以能問於不能,以多問於寡,有若無,實若虛。

 

自古以來,聖不自聖所以成其聖,賢不自賢所以成其賢。今人不然,自稱遇師而不察師之真偽,自稱聞道而不察道之深淺,誤入旁門,盲修瞎煉,終無一成。彼認假為真,執迷不悟,即有憐其誤而告之以正道者,彼亦有不信也。

 

易曰:「一陰一陽之謂道。」仁者見之謂之仁,智者見之謂之智。今世諸家談道者皆仁智之見,求其本末兼賅、上下俱盡、性命雙修、道明德立,必待篤好之士。常懷就正之心者始可與言道也已。

 

有道之士可以成己成物,可以泛應曲當,譬之洪鐘大叩大鳴,小叩小鳴,不叩而鳴則人以為怪鐘矣!叩之不鳴則人以為廢鐘矣!故有道之士因人而施,不至失人,亦不至失言也。

 

或問而今世上縱有慕道之士,其如有道者之難遇何?曰:世上經書皆有道之所留也,就經書而就正者,但得不悖,其教我者不亦多乎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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